【军警杯★小说】最后一次调解

再有半个月，民事调解员老张就要退休了，可偏偏遇到了一桩缠手的事，昨天刘老汉来请他援手，为他调解二儿子不孝的事情，这刘老汉共有三个儿子，大儿子和三儿子虽然算不得优秀的孝子，但也说得过去，二儿子二狗子两口子却是出了名的不孝之子，刁钻难缠，软硬不吃，人送外号“鬼难缠。”

说起二狗子两口子，老张的耳朵快听出茧子了，早年媳妇不育，无奈之下去南方抱养孩子，人家为了秩序不乱，将孩子编上号，抱养之人排好队，轮到哪个孩子便抱哪个，二狗子自作聪明，暗暗数孩子的编号，再数数自己，正好是个女孩，他做梦都想要个男孩，眼珠一转，计上心来，和别人交换了位置，结果弄巧成拙，不知是数错了还是其他原因，本来属于自己的男孩，却因交换了位置拱手让给了别人，二狗子被媳妇骂了个狗血淋头……

“这个二狗子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！”老张感叹道，接着又想起了二狗子媳妇嫁女时的一场闹剧。

养女长大要出嫁了，女儿有些不开心，因为嫁妆过于寒酸，除了桌椅衣被等必备之物外，只有一辆自行车算是奢侈之物，而且这辆自行车也是经过许多亲戚的劝说，二狗子媳妇才勉强同意买的。太阳刚刚露出鱼肚白，吉时已到，养女在伴娘的陪伴下走出家门，送亲的人也带着嫁妆鱼贯而出，谁也没有留意二狗子媳妇是何表情，忽然，大家听到身后一阵杂乱，那二狗子媳妇因心疼那些嫁妆竟急火攻心休克了……

“这可是个烫手山芋呀！”老张忍不住自言自语，自己做调解工作，凭着声望，二十多年了一直顺风顺水，他担心不是“鬼难缠”的对手，倘若做不好，一世英名也就付之东流了。

老伴见老张长吁短叹有些心疼：“叫我说这事你就别管了，二狗子两口子不是省油的灯，能把你气死，咱不去惹那闲气生，请上半个月的病假，就退休了。”“不行。”老张斜乜了一眼老伴，好像最终下了决心，将烟蒂仍在脚下，用力踩了踩，接着道：“说啥我也要帮帮老刘哥，这两口子就是一堆臭屎我也要碰碰，我就不信治不服这种白眼狼，老刘哥养他……”老张话未说完，立即被老伴打断了：“行了行了，我就知道你那拧筋又犯拧了，你不怕生气就去操那份闲心吧……”老伴本想劝老张知难而退，哪知适得其反，唠叨着做饭去了。其实并非老伴的话激起了老张的拧劲，他的耳畔一直响着刘老汉辞别自己时留下的话：“大兄弟，你一定帮帮老哥啊！我担心另两个儿子攀比老二，那我可就没什么活头了。”

过了几天，老张吃过早饭便来到刘老汉家，大儿子和三儿子早已在等候，手里各拿着分家契约，红红的绸子布面布满了正楷毛笔字，明明白白的写着三个儿子赡养老人的一些具体约定，并特别注明契约裁为三份，兄弟三人各持一份，每份之间写着契约形成的日期，裁剪部位便在这些日期上，出现争议时三份契约凑齐，只要裁剪部位字体完全对正，便说明是原件，二狗子行二，契约自然居中。说话之间天已近午，二狗子迟迟没有现身，老张实在等的不耐烦了，便起身去了二狗子家，两扇漆黑的大铁门紧紧锁着，老张皱了下眉头，暗暗骂道：“小兔崽子，说话如同放屁，昨天说的比唱的好听，今天怎么又变卦了？”稍作思索，心下敞亮起来：“噢，想躲着我呀，没门，老张数膏药的，被我沾上了就别想跑，咱们走着瞧。”

天刚蒙蒙亮，二狗子要去上班，刚要骑上车，肩膀被人拍了一下，二狗子吃惊不小，回头一看，竟是老张，当即心下雪亮，那天对此人施了缓兵之计，本想拖一拖，让他失去耐性也就放手不管了，哪知这人竟比我“鬼难缠”还要难缠啊？心里想着，脸上硬生生的挤出一个十分不自然的笑：“是张叔呀，一大早不好好在家睡觉，起得这么早干吗？噢，起来晨练啊……”老张又好气又好笑：“我练你娘的头，你小子少给我装糊涂，回去，今天不能去上班。”

二狗子见老张不放过自己，有些急了：“张叔，我不上班吃啥？你做事可不能太绝了……”闻听此言，老张来气了，手指着二狗子的鼻子大声训斥道：“对不孝之子就要绝，只有做的绝了，老人们才有人管，才有活路，我也警告有些不孝顺的人，对生养自己的老人也不要做的太绝了，老天爷有眼，看得很清。”二狗子本来就理屈，老张的义正词严镇住了他，立即软了下来将老张往家里让，老张也不客气，大踏步的进了家。

二狗子媳妇忙给让座，老张虎着脸瞪视着这两口子，过了一会才说：“我来的目的你们也知道了，老人吃苦受累把你们拉扯大，图的就是老了有人照应，你们兄弟分家时的契约，我看了两份了，老大和老三都按契约的约定做的，你的那份也拿出来吧，我看看怎样定的……”不等老张说完，二狗子就不干了，头摇得像货郎鼓：“张叔，我可没有什么分家契约，我从来没有见过那玩意。”老张有些诧异，随即明白这个二狗子要耍赖：“胡说，你父母三个儿子，难道只给老大和老三写契约？有这道理吗？老大和老三的那两份凑在一起，根本对不上茬，就差中间那一份，你是老二，中间那份自然是你的。”

二狗子眼珠转了转：“反正我没见过。”扫了一眼媳妇，问道：“张叔说的那啥玩意你见过吗？”说着挤了挤眼。媳妇随即附和：“俺嫁进刘家门来从没有见过，也没有听说过，啥是契约？”满脸的迷惑状。

老张察言观色，知道这两口子夫唱妇和完全是在演戏，立即改变方式，继续说道：“人这一辈子真的不易，年轻人千万不可忘本，就拿你爹说吧，土都埋到脖子了，一天福也没有享，当年你们兄弟都小，只吃闲饭不能干活，你爹为了让你们吃饱，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三天三夜说不完，如今人老了，需要照顾了，你们做晚辈的尽尽自己的孝心，是应该的，你爹不图吃好，有口饭吃就很知足……”二狗子白了几眼老张，插话道：“当初少生几个不就不用吃苦了？怪只怪俺爹没出息……”闻听此言，老张立即火冒三丈，再见忍耐不住了，不容二狗子说完，抬手照着二狗子“啪啪”就是两巴掌，狠狠的骂了一句：“畜生。”几步跨出了二狗子家门。

老张满肚子火气不是打二狗子两巴掌就可解气的，自己干了这么多年的调解，遇到的人可谓形形色色，二狗子这样的还是第一次，他感到自己好像猎手遇到了难缠的野兽，不，自己还不如猎手，猎手有猎枪，只要瞄准了扣动扳机，再狡猾的野兽也逃不过猎枪的威力，可自己只是个没有任何“武器”的调解员，遇到不配合的人，工作就很难完成，老张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无奈啊！

一连几天，老张处于矛盾之中，放弃？放弃自然很容易，而且也有理由向领导解释，可他一想到刘老汉那渴望的目光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。他重新梳理了一下思路，又想起了那些猎手，猎手遇到难缠的野兽总会想法找到对方的软肋，人物一理，二狗子两口子自然也不例外，肯定有其软肋，找准了软肋再下手也就容易了……

三天后，老张再次敲开了二狗子家的大门，“哎呦！张叔，那阵风把你老刮来了，快做，快做。”二狗子皮笑肉不笑，说话间直打量老张的脸色。

老张面无表情，慢条斯理的说：“你张叔来不为别事，只是来通知你一声，我和你单位领导说好了，从这个月起，你应交的养老费直接从你的工资里扣下，过去欠的也分次扣，直到扣够了你欠的数目为止，就这些，我走了。”说完，老张头也不回的出了大门，二狗子两口子傻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，寻老张早已没有了踪影。

第二天，老张早早的起床，也不出去散步了，坐在家里好像等什么人似的，时间不大，二狗子两口子满脸堆笑的出现在老张面前：“张叔，俺爹那事你别和俺一般见识，我那份契约找到了，你瞧我的记性，属耗子的，放下爪就忘，今天收拾柜子才看见，还是……还是按契约上写得办吧……”二狗子点头哈腰，只差跪地求饶了，老张也不作声，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。

2012年12月12日于魁星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