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菊韵】曾是少年（小说）

一首脍炙人口的网络歌曲让我鸣动，可能是旋律和歌词都符合大众的心理吧，才在抖音平台上那么流行，“我还是曾经那个少年，依然没有改变……”听着听着，就感觉好温暖，不惑的年纪，也有颗感动的心，靠在窗前，望着惨淡的星空，似乎在想，如果让我再回到二十五年前，结局也许不会像现在一样，也许我也会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，能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吧……

初中生活度过几个月了，眼看快要期末考试了！我骑着破旧的二八自行车急匆匆地往家赶，这车是我妈在同事那特意给我买的，买来的时候，我很高兴，因为不用再步行五公里的路程了。

想着，还庆幸，要不然东北的冬天寒冷的程度可不是闹着玩的。放学已经是晚上四点半了，从学校骑车到家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，算下时间，现在应该是四点五十五左右了，因为快到家的时候，有军队的仓库，里面还有驻军，具体不知道名字，附近的邻居都称为729仓库，仓库里有驻军，自然就有军属，每次走到729仓库的时候，都看到大门的两侧有当兵的把守，扛着枪，一声不吭，虽然是漆黑的夜，但一点也不害怕，顺着大门外的墙走，拐一个弯，便到家了。

妈给我开大门：“害怕不？”

“不害怕，大墙外有士兵站岗。”

妈犹豫道：“李雪呢？没和你一起啊？”

“她考试没合格，让老师罚写抄卷，不让我等她，我自己先回了。”

“以后再遇到这情况，记得等李雪，你俩也是伴儿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因为这段路没有人，旁边还要路过一个小树林，一到晚上自己走确实瘆得慌，每次我晚点回家，妈都担心地问。吃饭，写作业，睡觉。这就是我当时的生活，三点一线都称不上，只能称为两点一线。没有手机，没有微信，只有港台武打片，十四寸的黑白电视，搬到桌子上，插上电源，躺倒被窝，就是80年代当时生活真实写照。但一点也不觉乏味，相反对捉襟见肘的生活总是充满期待，想象着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……

时间就这样重复度过，729仓库不经常有士兵站岗，估计是领导在的时候站岗，领导不在的时候，偶尔也偷偷懒，或者有其他事情要忙吧。每次晚上经过729仓库的时候，总期待有士兵站岗，或许是一份安全感！

清晨，上学的时候，总能遇见729仓库开出的军车，军车后棚内是军属家的孩子们上学，看到的几乎都是男孩子，因为男孩子才会扒开遮挡的军绿色篷布向外看，每次总能看到一张俊俏的脸，穿着一身军绿色制服，不时还戴着一顶帽子，很像军人的风范，但那时却是同我一般的孩子。军车行过，在我和李雪面前卷起一行枯败的落叶，总是能看到那个白白帅气的男孩透过篷布呼喊着，而此时的李雪也会低头浅笑，此时的我，似乎明白些什么，又似乎不明白什么……情窦初开的年纪，何况李雪长发及腰，俊美的脸庞，眼眸闪着青春的光芒，谁会不心动呢！而我，在李雪的映衬下就像小丑。黑的皮肤，单眼皮，瘦得皮包骨一般，自己看了都生厌。虽然也会悸动，但只是想象而已。

就这样，初三下学期很快到了。晚辅，复习，考试，学习的压力使我喘不过气来，晚归，很正常。729仓库的军属搬走了，没有士兵站岗了，同样也没有军车那个俊俏的男孩了，一同回家的李雪又在这个时间告诉我说，她有事，不和我一起回家了。无奈，只能硬着头皮走这段空无一人的幽静小路。心生胆怯，心跳加速，突然看到729仓库的大门前站着一个黑影，似乎没有移动的迹象，我的心就要到嗓子眼了，加速蹬车，无论怎样都不要停车，要快速通过才行，毕竟我是十六岁的小女孩，虽然样子不怎么好看，但是八十年代治安，还是心有余悸的。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，一声：“怎么才到啊，我等你好久了！”咦？这声音怎么耳熟啊，是我家隔壁邻居韩信。韩信同我是一个年组的学生，我在三班，他在二班。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了，“吓死我了，我还以为是坏人呢!你一直等我？”

“是的，我妈说，729仓库这黑，放学晚，就让我等你一会儿。”韩信干脆地说。

“哦，谢谢阿姨。”我感激着。

我们一起骑车，我无语，他打破尴尬，道：“你们班级好像重点班，学校领导家孩子都在你们三班。”他认真地说。

“是吗？我不知道谁是学校领导家孩子！”

“韩春路，就是学校教导处主任家千金。”他饶有兴致地说着。

“韩春路是我的同桌。”我说着。

就这几句话的时间，先到他家，隔壁就是我家。我说一句：

“走了！”

我妈仍然在家门口等着，问：“自己回来的？”

“和韩信回来的，他说他妈让等我一会。”

妈没说话，帮我把车子扶好，一起进屋了。

吃完饭，写作业，睡觉。

学校里的我，内向，不爱表达。长着娃娃脸的韩春路喜欢笑，更喜欢哭。笑起来很像天真的娇娃，眼睛不是特别大，但是五官非常端正，算班里的校花级别，不知道为什么，我总会跟长得漂亮的同学走得那么近，据同学透露，韩春路哭，是因为失恋了。失恋这种事，跟我不着边，也不懂为什么初中就开始谈恋爱，更不知道初中的恋爱到底是什么滋味。

放学后，李雪一直不和我一起回家，原来也有男生跟着放学，就像护花使者一般，一前一后骑车，好像怕谁看到，当李雪往后看的时候，我怕尴尬，故意停下来，躲到众多的学生队伍中，特意看了跟在她后面的男生，不正是军车里那俊俏的脸吗，奇怪，军队不是搬家了吗？为什么还在呢！我慢悠悠地骑车，不敢快，怕再次追上李雪她们。思绪总让我冥想，想美丽的同桌，想漂亮的李雪……早恋！可怕的字眼，老师三令五申，学生就是学习，不能早恋，唉！真替她们捏一把汗，这要是老师知道，说不定用什么样恶毒的话讽刺谩骂呢！不知不觉又到了让我感到畏惧的729仓库大门了，我又仔细瞧了瞧，好像又有一个黑影一动不动，难道是韩信？不会吧，还是快点骑车，还没等我加速，对方说话了：“害怕了吧，是我！”是韩信，他一只脚驻地，我也将车子停下，说：“哦，走吧。”我们一起骑车。

他问：“你们班月考成绩发了吗？”

“发了……”我似乎想说什么，但又欲言又止。

“考得怎样？”他问。

“不太好。”我木讷地回答。

韩信似乎在找话茬，不至于尴尬。这么短的路程，还会为聊天内容尴尬，当时的我真是一无是处。

“快模拟考试了……”韩信似乎还想说什么，但没说出口。

“是的，到了，走了。”我又木讷地回答。

老妈仍然在门口，问道：“又和韩信一起回来的呀？”

“嗯！”

“李雪呢？怎么没和你一起呢？一女孩子，比咱家还远？”一连串的疑问砸过来。

“李雪这学期就不和我一起走，好像，好像……算了，不知道什么原因。”我欲言又止。

“是不是早恋了啊？陶桃，你可不能早恋啊！”老妈很严肃对我说。

“妈，您看您闺女这样，想早恋有人要吗？”我懒洋洋地回答。

“我闺女咋啦，我闺女就是没化妆，黑点。哪都好看。”老妈唠叨着。

“行了，妈，您闺女有自知之明，别瞎操心了。”堵住老妈的嘴。

吃饭，写作业，睡觉。似乎成了我的常态。

那个年代的我们，每天都在夜以继日地复习，考试。八十年代，考中专都很难，别说考大学了。韩信每天在729仓库大门前等我，我们依旧说着无关痛痒的话，当时的我，并没有多想，只认为是邻居阿姨对我的关心。可能真的是这样的情况吧！

天越来越暖了，放学的天也越来越亮了。我和韩信还是有意无意地遇见。那日，我们在离开学校不远处就遇见，身边无同学，便一同搭伴回家，韩信找话茬问：

“模拟考试成绩咋样？”

“还好，高中没问题，你呢？”我回答着。

“不太好，应该能上中专，高中够呛。”韩信说着。

“没关系，努力，还有机会。”我安慰着。

一路上，我们聊的话题都是学习，班级里谁学习好，班级里谁厉害。本来内向的我，不喜欢多说话，只是回答着。现在想来，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，我真的觉得夜路等我是邻居阿姨的关心和路上的巧遇了。

中考填报志愿的时候，我没再见到韩信，可能课程太忙，快要把韩信遗忘了。老妈那天语重心长地对我说：“陶桃，妈跟你商量个事……”老妈像有什么话要说。

“妈，咋了？”我疑问。

“陶桃，中考咱能有个工作就行，考本地的中专，行不？”

“妈，我想都报上，要是能考好点的专业，我想试下，我觉得我行。”我坚持着。

“陶桃，女孩有个工作就行，咱别报外地的中专和高中了，你看，咱家的情况，你弟也在上学，妈打听了，只要报本地的中专，学费才一千多，妈有一百，再借一千就够了。要不然外地的专业是好，但是学费贵呀……”妈还想说什么。

“妈，你别说了。我知道了，我只报本地的中专就行。”我说完，心理还是有些失落的，但是想到老妈含辛茹苦，日夜操劳为了这个家，我不想妈为难。

“好孩子，妈也是没办法，你别怪妈。”

“妈，不会的。我哪能怪你呢！”说完，我的内心好似掏空一般，但也正是一瞬间，随后一切如往，只考本地中专，说白了仅仅是什么都考不上的最后选择，但是毕业之后，可以分配到国企工作，当时也是不错的选择。但是，我不一样，我是因为没钱不得已选择的，以至于后来，还会心有不甘地聊着当时的事情。

中考的日子如期而至，我只报本地中专，被分到九中考场，那里的学生都是考不上退而求其次选择本地中专的，我的卷子被左邻右舍翻看，只要不是特别张扬，监考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毕竟这关乎到学生的未来，何况又不是特别好的中专，老师都会网开一面的。

考完试后，因为是本地中专，无悲无喜，自认为能考上的。整个假期，我沉浸在琼瑶的爱情小说里，情窦初开的少女心，无论貌美如花的美少女，还是相貌平平的丑少女，都会有的且向往有白马王子救赎自己。韩信虽然住在我家隔壁，但是我们两家中间隔着一道深沟，虽然是邻居，但是又不是一墙之隔，相望也有距离。往来都是无话可说的。只是弟弟经常到他家玩，而我则大门不出，二门不进。没有期盼和向往，认为生活就是这样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，平平淡淡的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。

不久，我以全班第三的分数考上本地中专。这个名次，还是挺欣慰的。上学之后，才知道，第一名和第二名，都考上了外地中专更好的专业走了，只有我，什么都没报，我怕我考上其他学校，所以不给自己留后路。理所当然的，老妈是最高兴的，打电话四处找亲戚借钱，那个年代，一千块钱，是老妈不吃不喝一年的工资。看着老妈高兴的样子，我的心却是酸的。可无论怎样，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，虽然是本地中专上学，却离家更远了，为节省食宿费用，我只能每天来回跑，中午匆匆忙忙到家，吃一口饭就要匆匆忙忙到学校，刚坐到学校的板凳上，上课铃声响起，气还没喘匀呢！没办法，当时可能如我这般的学生都这样。

学校管理得很严格，不许抽烟，不许早恋，不许……但是，因为没有学业的压力，校园里到处都是早恋的身影，有的甚至家长都知道，如果般配的，双方都见家长也是大有人在。这些都跟我无关，可能成熟太晚，又不会撒娇，更没有娇俏的面容，普通到骨子里的我，只能在书里找寻自己的白马王子。

我的同桌，一个叫惠的美丽女孩，上天真是眷顾我，班级的校花都是和我有缘，有校花的陪衬，更显得我的黝黑肌肤与众不同。

星期日，终于可以在家沉浸在琼瑶的爱情故事里，无意之中听到老妈说，韩信也考了和我同一所学校。我有些惊讶，上学这么长时间，一次都没看到过。我问老妈：

“韩信不是学习挺好的吗？怎么也考了这个学校啊？”

“没发挥好呗，不过那孩子挺努力的。”老妈唠叨着。

我仍然捧着琼瑶的《火烈鸟》看着，总希望故事的主人公是自己，或者说，把故事里的主人公当成了自己，欲罢不能。

北方的冬天来得真快，连续下了几场厚雪，对于我们这些穷学生来说，那是非常的难堪了。为了避免路上滑倒，只能天刚亮就要整装待发，平时一个小时的骑车程，现在要一个半小时，小心翼翼，胆战心惊，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，还会连累身边的人，80年代，自行车泛滥成灾。

下午，因为雪大，学校提早放学。但是，快到家的时候，仍然忌惮于漆黑的729仓库门前，趁着雪的光，依稀朦胧一片，还好，无人。沉着的心放下了，突然一个声音在后面叫住：“唉，慢点。”

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从后面发出，吓得我心颤下，手抖得厉害，没有把稳车把，一个不留神，我“啊”的一声，重重摔在雪里，后面的声音近了，只将一只手将我扶起，很怕接触到我的全身，我瞪大眼睛一看：“韩信。”

“看你吓得，我就告诉你，让你慢点。”韩信唠叨着。

“哦，紧张了。”我解释着。

“以后，天黑我就在这等你吧，咱们是邻居。”韩信说着。